舊泰國花梨家具是否可以進口到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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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麥子揚花油菜干莢時節,剛交農歷四月,節令正到小滿,脫下棉衣棉褲
換上單衣單褲的莊稼人仍然不堪燥熱。午飯后,秉德老漢叮囑過長工鹿三喂好牲
口后晌該種棉花了,就躺下來歇息會兒。每天午飯后他都要歇息那么一會兒,有
時短到只眨一眨眼瞇盹兒一下,然后跳下炕用蘸了冷水的濕毛巾擦擦眼臉,這時
候就一身輕松一身爽快,仿佛把前半天的勞累全都抖落掉了   然后坐下喝茶
,吸水煙,渾身的筋骨就興奮起來抖擻起來,像一匝一匝擰緊了發條的座鐘   ~
等得鹿三喂飽了牲口,他和他扛犁牽馬走出村巷走向田野的時候,精神抖擻得像
出征的將軍。整個后晌,他都是精力充沛意志集中于手中的農活,往往逼得比他
年輕的長工鹿三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也不敢有片刻的怠慢。他從來不罵長工更不必
說動手動腳打了,說定了的身價工錢也是絕不少付一升一文。他和長工在同一個
銅盆里洗臉坐一張桌子用餐。他用過的長工都給他出盡了力氣而且成了交誼甚篤
的朋友,滿原都傳誦著白鹿村白秉德的佳話好名。秉德老漢剛躺下就滋滋潤潤地
迷糊了。他夢見自己坐著牛車提著鐮刀去割麥子,頭頂呼地一個閃亮,滿天流火
紛紛下墜,有一團正好落到他的胸膛上燒得皮肉吱吱吱響,就從牛車上翻跌到滿
是黃土草屑的車轍里。驚醒后他已經跌落在炕下的磚地上,他摸摸胸脯完好無損
并無流火灼燒的痕跡,而心窩里頭著實火燒火燎,像有火焰呼呼噴出,灼傷了喉
嚨口腔和舌頭,全都變硬了變僵了變得干涸了。他的女人大約聽到響聲跑進屋來
抱他拉他都無法使他爬到炕上去,立即驚慌失措呼喊兒子嘉軒和長工鹿三。三個
人把秉德老漢抬到炕上,一齊俯下身焦急而情切地詢問哪兒出了毛病。可是秉德
老漢已經不能說話,只是用粗硬的指頭上的粗硬的指甲抓扒自己的脖頸和胸脯,
嘴里發出嗷嗷嗷嗚嗚嗚狗受委屈時一樣的叫聲。嘉軒和母親全都急傻了,只有長
工鹿三尚未混亂,忙喊:“快去請先生!”嘉軒得到提醒隨即跑出院子,奔白鹿
鎮請先生去了。
白鹿鎮在村子西邊,一條小街,一家藥鋪,冷先生坐堂就診,兼營中藥。冷
先生聽嘉軒說了病狀,心里就明白了八九成,從抽屜里取出一只皮包掛到腰帶上
,急忙趕到白家來。冷先生是白鹿原上的名醫,穿著做工精細的米黃色蠶絲綢衫
,黑色綢褲,一抬足一擺手那綢衫綢褲就忽悠悠地抖   四十多歲年紀,頭發
黑如墨染油亮如同打臘,臉色紅潤,雙目清明,他坐堂就診,門庭紅火。冷先生
看病,不管門樓高矮更不因人廢診,財東人用轎子抬他或用墊了毛毯的牛車拉他
他去,窮人拉一頭毛驢接他他也去,連毛驢也沒有的人家請他他就步行著去了。
財東人給他封金賞銀他照收不拒,窮漢家給幾個銅元麻錢他也坦然裝入衣兜,窮
得一時拿不出錢的人他不逼不索甚至連問也不問,任就診者自己到手頭活便的時
候給他送來。他落下了好名望。他的父親老冷先生過世的時光,十里八鄉凡經過
他救活性命的幸存者和許多純粹仰慕醫德的鄉里人送來的金字匾額和挽綢掛滿了
半條街。冷先生坐上那張用生漆漆得黑烏锃亮的椅子,人們發現他比老冷先生更
冷。他不多說話倒不怠慢焦急如焚的患者。他永遠鎮定自若成竹在胸,看好病是
這副模樣看不好也是這副模樣看死了人仍是這副模樣,他給任何患者以及比患者
更焦慮急迫的家屬的印象永遠都是這個樣子。看好了病那是因為他的醫術超群此
病不在話下因而不值得夸張稱頌,看不好病或看死了人那本是你不幸得下了絕癥
而不是冷先生醫術平庸,那副模樣使患者和家屬堅信即使再換一百個醫生即使藥
王轉世也是莫可奈何。
冷先生一進門就看見炕上麻花一樣扭曲著的秉德老漢,仍然像狗似的嗷嗷嗷
嗚嗚嗚地呻吟。他不動聲色,冷著臉摸了左手的脈又捏了捏肚腹,然后用雙手掀
開秉德老漢的嘴巴,輕輕“嗯”了一聲就轉過頭問嘉軒:“有燒酒沒有?”嘉軒
的母親白趙氏連聲應著“有有有”,轉身就把一整瓶燒酒取來了。冷先生又要來
一只青瓷碗,把燒酒咕嘟嘟倒入碗里,用眼睛示意嘉軒將酒點燃。嘉軒滿面虛汗
,顫抖的雙手捏著火石火鐮卻打不出火花來。鹿三接過手只一下就打燃了火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