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下的外貿紡織服裝企業(yè)：退單還是加單?

 

　　這種退單與加單之間，衡量的就是企業(yè)的生產能力。一位負責美國品牌的貿易商人士向記者表示，2月中國復工以后，他手上囤積著七個品牌的訂單面對著的是四家企業(yè)，而他所做的就是從2月初開始，每天跟進每家企業(yè)的員工返程人數、復工比例，以最終決定把訂單叫到誰的手上。“誰能做，就給誰，還要看誰的交貨周期最短。”

 

　　“你走吧，我們沒事的。過幾個月，你再來看，我們一定還在的。”東莞市一家制表企業(yè)的管理層人士拉上鐵門，示意記者離開。幾天前，這家公司向員工發(fā)出一份“鼓勵辭職”的公告，稱公司因為美國客戶突然取消全部訂單而遭遇關停危機。這份公告在如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外貿行業(yè)迅速傳播，媒體也大量報道。

 

　　該公司的一名員工認為，這傷了老板體面。他是一個六十多歲的香港人，在東莞做了20年貿易生意，去年建國慶典期間，還特意在門口掛了一面五星紅旗。

 

　　3月23日、24日，東莞官方一連發(fā)布兩則當地外貿企業(yè)因客戶取消訂單，而出現重大經營變化的通報，其中一家玩具廠企業(yè)失聯，留下約三百名員工討債無門。作為外貿強市，東莞的這一消息很快流傳開來，令當下正處于退單驚惶的大大小小外貿企業(yè)們更緊張了。

 

　　二月開始，滯留在碼頭的集裝箱一船一船的送出海，前往目的地，駛向休斯頓港、迪拜港、新加坡港。這些船是否能順利靠岸、上貨是未知數，全球蔓延的疫情令各大港口不定時的發(fā)出可能拒絕的信號。但船公司在繼續(xù)開，廣州港集團生產業(yè)務部的林海蓉覺得雖然每天出貨量的確感覺少了，但每天出海的船似乎又讓他覺得一切沒有太大變化。中國各大港口、航線的生命力正在重新被激活，試圖搶回過去一個月失去的時間。

 

　　而比起已經送出的，還有大量仍然在中國工廠的貨同樣讓人頭疼。這里面有快時尚服飾HM，也有美國品牌Fossil手表以及奢侈品牌手袋Prada，吸引了一些常年游走在工廠與海外客戶之間的貿易商的興趣。他們在試圖拿下客戶的授權直接從國內渠道銷售，談判難度很大，但他們在等時機。3月25日，寧波市再次重啟2008年外貿轉內銷的模式，幫扶外貿企業(yè)度過難關，跨境電商平臺的出現也正在為一種新業(yè)態(tài)聚集能量。此外，截止3月26日，多家上市公司透過公告發(fā)布口罩、防護服正在出海的計劃。

 

　　3月7日，據海關統(tǒng)計，今年前2個月，受新冠肺炎疫情和春節(jié)假期延長等因素影響，我國外貿進出口4.12萬億元，下降9.6%。其中，出口2.04萬億元，下降15.9%;進口2.08萬億元，下降2.4%。前2個月，對歐盟、美國和日本等傳統(tǒng)貿易伙伴進出口下降，東盟以進出口5941.1億元，增長2%，成為我國第一大貿易伙伴。

 

　　這一切復雜的背景匯集到深圳一家貨代公司工作人員陳小小的手上，只是她向客戶回復的三個字——“有風險”。

 

　　退單VS加單的較量

 

　　家電企業(yè)格蘭仕貼在生產車間的標語簡單粗暴——無條件完成工作目標，不要找借口，不行就想想辦法!這條橫幅壓在生產辦公室的頭頂，辦公室的門就對著生產線。

 

　　“這是為了盡可能方便溝通，提高效率。”3月25日，格蘭仕一位工作人員向記者表示，她身后的另一條標語寫著：進攻!進攻!只做第一!

 

　　這種近乎絕對式的口吻傳達的是格蘭仕的內部要求。2020年的農歷新年，因為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的爆發(fā)，中國經歷了一次極其特殊的春節(jié)，停工的工廠令國內不少企業(yè)無法按期向全球客戶交付訂單。截至3月11日，全國貿促系統(tǒng)共計103家商事證明授權機構累計出具不可抗力事實性證明5637件，涉及合同金額約5035億元人民幣。

 

　　這份證明一定程度代表著企業(yè)向客戶表示“做不到”，而格蘭仕內部不被允許這樣說。

 

　　“因為董事長說，我們不能用不可抗力。”前述人士強調，格蘭仕冰箱系列，有占比60%是在北美市場，整個集團業(yè)務中，海外業(yè)務的占比大約也是一半左右。中國企業(yè)出海的征程里，誠信也是競爭力的一份籌碼。這份籌碼使得格蘭仕在2月10日允許復工后，必須迅速調整生產節(jié)奏完成訂單。而在過去的一周，因應全球疫情局勢的不確定性，格蘭仕收到的不是退單，而是加單。

 

　　這種退單與加單之間，衡量的就是企業(yè)的生產能力。一位負責美國品牌的貿易商人士向記者表示，2月中國復工以后，他手上囤積著七個品牌的訂單面對著的是四家企業(yè)，而他所做的就是從2月初開始，每天跟進每家企業(yè)的員工返程人數、復工比例，以最終決定把訂單叫到誰的手上。“誰能做，就給誰，還要看誰的交貨周期最短。”

 

　　“CK的取消了，一萬多雙(鞋)，但是NOBULL加了10%的訂單，法國公雞牌(鞋)的也穩(wěn)住了。”一家位于東莞寮步鎮(zhèn)的企業(yè)東莞晶富編織有限公司董事長雷興余面對三月已經可以坦然，他說自己的優(yōu)勢在于能夠在自己的工廠內完成全產業(yè)鏈的生產，而另外跟他競爭的幾家因為上下游配合問題，出貨周期更長。

 

　　當然，他也吞下了自己的難處。3月26日，雷興余的貨就完成最新一批的訂單裝柜，用空運的方式送往美國。比起三十天的海運，空運的成本更高，但是時間更快。“NOBULL的鞋子利潤比較高，我們和客戶談了，能承受。”

 

　　雷興余是幸運的，CK取消的訂單只是占了公司業(yè)務的一小部分，算上加單的部分，他的損失幾乎沒有。目前，他只需要維系工廠能正常運作，3月底把年前的訂單消化完，4月再等客戶的安排。雷興余不否認，他也做了裁員，或者放假一個月的考慮。“如果全球疫情持續(xù)到6、7月，那意味著整年就會毀了。”

 

　　滯留中國的“外貿貨”

 

　　至少雷興余的工廠開著工，還有訂單做。距離他大概十公里的一家東莞泛達玩具有限公司已經宣布結業(yè)，負責人直接選擇失聯。

 

　　3月24日，東莞市茶山鎮(zhèn)政府官方微信平臺正式發(fā)布了這一公告。根據公告內容，受國內外疫情影響，東莞泛達玩具有限公司外貿訂單取消導致公司業(yè)務量驟減，資金鏈斷裂，無法維持正常經營、宣布結業(yè)，并存在拖欠員工工資的情況。

 

　　東莞泛達玩具有限公司位于茶山鎮(zhèn)增埗村麒麟城工業(yè)區(qū)，港資企業(yè)，成立于1992年，主要生產和銷售玩具制衣、布料袋及編織袋。事發(fā)后，東莞市茶山人社分局在公司廠區(qū)內張貼欠薪逃匿公告。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東莞市另一家服務美國客戶的制表企業(yè)也做出了無奈之舉。公司向企業(yè)員工發(fā)布公告稱，因疫情肆虐全球，歐美地區(qū)尤為嚴重，公司最重要的客戶已經全部停止下單，同時要求取消或暫停原生產訂單。該公告直言，目前經營已經出現重大危機，面臨隨時關停的風險，愿意接受全體員工辭職，即辭即走。

 

　　“即日起辭職員工，3月份工資按照正常工資全月滿額發(fā)給，2、3月工資全部現金結算。”這份公告提出的建議被員工解讀為鼓勵辭職，也引起部分人的不滿意。

 

　　3月25日，一名該公司管理層人士向記者表示，客戶取消訂單屬實，但公司還在正常運營。他們其實有點后悔公開發(fā)布那個通告，使得原本低調的負責人也很難受。“他從香港回來，看到媒體的報道覺得大家扭曲事實。他很熱愛這個地方，公司對他來說也非常重要，我們也說過轉型，但哪有那么容易。”

 

　　訂單取消了，貨滯留了。廣東進出口商會負責外貿服務業(yè)務人士向記者表示，近期已經接到很多會員企業(yè)反映貨品壓庫的情況，當中多以中小微企業(yè)為主，一部分是剛剛復工趕著生產出來的訂單，有些貨都運到了碼頭又被退回來，也有的只能堆在工廠。目前，他們正在舉辦一些線上對接會，協(xié)助企業(yè)解決與海外客戶的訂單問題。

 

　　一些常年游走在工廠和海外客戶間的貿易商，看上了這批滯留中國的高級“外貿貨”，例如一些單價上萬的奢侈品手袋、時裝服飾、化妝品等。他們在試圖與海外的客戶談判，在拿下合法授權手續(xù)的前提下，直接在國內銷售。一位從事外貿行業(yè)二十余年的資深人士透露，這種談判的難度很高，但是如果有機會他們很感興趣。據他所了解到的至少有一家，目前可能滯留在中國工廠的高級貨市場價值過億，如果疫情持續(xù)到更久，企業(yè)肯定需要想辦法度過危機。

 

　　2008年金融危機時，寧波曾經這樣嘗試過這種“逼”出來的外貿轉內銷。3月25日，寧波市人民政府與拼多多簽署戰(zhàn)略合作協(xié)議，圍繞幫扶企業(yè)拓訂單、穩(wěn)產能、穩(wěn)就業(yè)，以及推動外向型產能轉內需市場等目標，未來一年內，超過15000家寧波企業(yè)將參與活動，預計帶動當地企業(yè)于拼多多平臺年銷售額超過800億元，實現外貿轉內需市場訂單超200億元。

 

　　廣州輕紡交易園執(zhí)行總經理楊志雄認為，作為目前受影響較為嚴重的服裝、紡織行業(yè)，目前很多商戶在用電商渠道處理庫存，同時在原有的批發(fā)渠道商再重新做一些鋪排，但是如今從外貿轉內銷再不似2008年的時候，企業(yè)也好，產品也好要面對的壓力會很大，更要做好自主創(chuàng)新，去等待新的機會。

 

　　(文章來源：經濟觀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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